第八十五回 尹亮误入纪家寨 烈女无故被贼杀
话说紫面虎苏永福与他兄弟永禄,挑选了四十名快手,各带随身兵器,先出了上蔡县城,来到了李家铺。他们都躲藏在庙内,派地方官人去暗中探听,又派了几个精明的伙计,在大户人家分为八方暗中探望,如有生人上房,他们大众各带兵刃,先围宅院,然后拿贼。苏永福分派已定,大家即在那庙内隐藏,以候回音。
单说采花蜂尹亮,自从那日在尼姑庵内杀了那贞节女子,他还住在店内,白天出去观瞧那有姿色的女子,夜晚前去采花,在上蔡县杀了七条人命,并不怕人前来拿他。今日在李家铺见那两个女子,他又要前去采花。天有初更之际,他来至李家铺村头,在各处一望,并无巡更之人,便至那大户人家门首,飞身上房,蹿房越屋如履平地,正在各处探听动静,忽听外边人声喊叫,齐嚷拿贼!采花蜂尹亮听了,立刻翻身蹿在高屋上一望,只见灯笼火把,照耀如同白昼。苏永福摆铁尺上来说:“淫贼哪里逃走!”尹亮大吃一惊,见正南上有一人摆铁尺过来,抡起就打,尹亮用刀相迎,二人杀在一处。本宅庄主李庚辰也赶来了,齐聚家丁,前来帮助拿贼。尹亮飞身往西逃走,苏永福随后追赶。尹亮回手一镖,正中那苏永福的左肩头,哎哟一声,倒于地下。苏永禄连忙赶过去搀扶起来,叫伙计先抬回家去。他又拿刀去追尹亮,方要出村,只见尹亮站在那里说:“无名小卒,休要前来送死!”苏永禄抡刀就砍。尹亮架开,摆刀分心就刺。苏永禄一撤身闪开,又摆刀剁去。尹亮躲开刀,施展平生的武艺,把苏永禄杀得浑身是汗,遍体生津。尹亮看见那边有几十名庄丁人等追赶下来,他才自己跑了。
苏永禄也不敢追赶,见那些快手前来,便埋怨众人说:“你们为何不早来帮我拿贼?你们好不知事。”众伙计说:“我们把苏头儿先派人抬着,护送回家去了。”苏永禄无奈,带着众人回归衙门,据实禀明知县。李凤仪赏了苏永福十两银子养病,派苏永禄急速剿拿采花蜂那杀人之贼。苏永禄说:“回老爷,那贼被这一惊,他必不敢在这里住了,求老爷赏银,再办海捕公文,出境捉拿。”知县老爷说:“我给你海捕公文,并路费银子十两,你要用心访拿贼人。”苏永禄谢过老爷,把文书银两一并领下,到家中见苏永福的镖伤甚重,自己为难,先把镖取下,上了些拔毒散,再到外边去请先生。只见一个老道人,正在十字街前卖药,名为百花丹,专治各样病症,每粒不论多少钱都可。苏永禄见那道人仪表非俗,紫面长须,便花了几文钱买了几粒药回来,给他哥哥吃了一粒,敷了一粒,苏永福方才止住疼痛。苏永禄收拾随身的包裹,扮作一个卖带子的,往北路寻踪探迹,跟随下来。
单表采花蜂尹亮,自那日采花未能成功,回归店来,算还店帐,想要上北京去逛逛,顺便出张家口外去访几个朋友。那日到了京都,逛了两天,出德胜门正往前走,忽见一座大镇,南北大街,买卖兴隆。他走至村西头,见北边有一所大庄院,里面楼台殿阁,外面树木森森。采花蜂尹亮正往里瞧,想着自己盘费不多,要偷点银子。正在想着,忽见从大门里出来一群妇女,那头前有一个十八九岁的,生得眉黛春山,目凝秋水,淡妆素服,出门便上车去了。大门里还站着一个女子,也生得天然俊俏,品貌不俗。
书中交代:这所宅院便是狼山纪家寨,神手大将纪有德就在这里住。方才走的那个女子,是纪有德妻子娘家的侄女,名叫刘彩霞,她的父亲早丧,跟着兄嫂度日,时常在姑妈家住着,今日是有事回家。她坐车走时,刘氏与女儿纪云霞送了出来,带着些仆妇丫环人等,在门口站立,观看过往之人。看了片刻工夫,那刘氏带着女儿便回归后院去了。纪云霞到了屋中,叫那丫环把刀摘下来,教丫环练了几路刀,自己也练了几趟刀法。
吃了晚饭,那纪云霞专爱习学武艺,功夫纯熟,她每日必要练完了自己的功夫,才能去睡觉呢。今夜正在练功夫,天有二鼓之时,忽听外边铜锣声响,人声一片。纪云霞飞身上房,看见前院一片火光。神手大将纪有德听见锣响,先叫起纪逢春来,又叫起家中人等,要他们留神,这才到了外面,见家人嚷嚷说:“方才有一个人从外往里一跳,走至三道门,脚登着弦子,两只木狗一咬他,他便纵身上了东房。我们看得真切,即鸣起锣来,知会你等众人知道。”纪有德说:“真是无名小辈,他连我都不知道了,这是新出手的人。”正说着,听见那边有人说话:“呔!大太爷我乃采花蜂是也,我从此路过,留下名姓,吾去也。”纪有德听了此话,带人快找贼人,却再也找不着了。大家乱了一夜,说:“可别睡觉,恐怕贼人再来!”次日,纪有德给临近的亲戚送信,叫他们夜内留神,本处出了采花蜂淫贼。
话说采花蜂夜间又未能如意,自己回到店内安歇睡觉。次日天明,算还了店帐,他一想本处不能久住,要投奔一个朋友去了。他离开了狼山镇,自己顺路直往前走,天有巳正之时,见前面有一处村庄。尹亮进了南村口,见那村庄人烟不少,正是由张家口进京的一条大路。他见路东有一个随墙门楼,里面是上房五间,东西配房各三间。门前有一株大柳树,柳树下放着一条大板凳,上面坐着一位姑娘,年有十八九岁。采花蜂尹亮一看,正是昨日在纪家寨门外所见的坐车之人。
这位姑娘就是刘彩霞,她昨日由姑妈家中回来,见到哥哥刘顺说:“你带信叫我来家,有什么事呢?”刘顺是猎户人家,娶妻韩氏,听得妹妹问他,就说:“你嫂嫂一个人忙不过来,又有两个小孩子,这穿的衣服都做不了,接你回家来帮着做点活计。”刘彩霞听了,就说:“做什么活,拿来吧!”今日,刘顺又对她说:“姑妈那里来信,说昨日纪家寨闹采花蜂,乃是飞贼,你少在门外站立,要多留神。”刘彩霞这姑娘心高性傲,一生不服人,她听了偏在门口站立,观看来往之人,如有采花蜂真从这里过,她安心要施展能为,拿住这淫贼。今日见一少年人,二十来岁,站在西边,目不转睛地直看。刘彩霞暗中看见,故装未曾看见的样子。
尹亮正在两眼发直,忽听南边有卖带子的声音,回头一看,认得是上蔡县的班头,前来访拿他的雨雪豹苏永禄。他并不放在心上,就往北走去。苏永禄虽认得尹亮,只是自己觉着不是他的敌手,便不敢动手,只好在后面远远哨探他在哪里住?或是采花蜂尹亮睡着之时,方敢拿他;或是等尹亮在哪里出恭,或离那该管之处近,便好调兵拿他。此时他见尹亮往北去了,跟了几步,心中一想,说:“我看他不住眼地看那柳树下的女子,料他今夜必来,我何不找店歇息,今夜来此看个机会,也好拿他。”
苏永禄想罢,自己找了一座小店,喝了些酒,睡在炕上。
至天已日落之时,苏永禄说:“掌柜的,把我的带子寄在这里,我去找一个朋友。他与我约定在这里相见,等到这般时候,还不见来,我去到村前村后走一趟,找找他去。”店中掌柜的说:“也好,就是这样吧,你找他去要快些回来。”苏永禄暗带单刀,来到刘顺的住宅,找一个避人之处好看动静。等至二更时候,见从正北来了一条黑影子,走得甚快,飞身上房,进了刘家院内。苏永禄看了,也飞身上墙,见那采花蜂正在窗外偷眼观看。忽见屋中灯火灭了,那采花蜂又到西边去观看,往里一瞧,见屋内灯光闪闪,并无一人。尹亮正自狐疑之际,听见屋上瓦檐响,采花蜂一抬头,只见屋上跳下一人来,说:“好采花蜂贼,你敢来此找死,我来也!”抡刀就剁尹亮,尹亮用刀相迎。屋中姑娘早收拾好了,手提单刀,跳至院中说:“采花蜂贼人,哪里走!”南墙上苏永禄说:“本宅主人,千万不要放走这个贼人,他乃是采花蜂,在河南地方留下许多命案,我是奉县谕来捉拿贼人的。”拉刀跳了下来。采花蜂尹亮把刀一摆,飞身上房,却被刘彩霞一镖,正中他的肛门。尹亮觉着那只镖进去了二寸多,这也是他采花的报应,今夜该挨家伙了。
尹亮逃走,又来到了保安州地面,只见街市中人烟不少。
他走至十字街前,抬头往西一看,见墙内有一座楼,楼窗大开,内有一位旗装打扮的女子,年有十八九岁,梳着一个大两把头,穿一身银红色的衣服,眉如弯月,目似秋水,准头端正,唇若涂脂,带着两个丫头,正看那往来的行人。采花蜂尹亮一看这是二府同知的内衙,知道里头必是同知的内眷,这位姑娘果然生得美貌,我不免今日就住在这里的店内,夜晚图一个乐儿,我若得这位美貌佳人,乃平生之大幸也。
尹亮住到魁元店内,要了些酒菜,自己喝了几杯,心中甚是高兴。天晚自己关门睡觉,睡至三更之时,起来听外面并无动静,便换好了夜行衣,背插单刀,出了上房,把门关上,掏出暗记儿,画在门首。他飞身上房,蹿房越脊,如履平地,到了同知衙门,就在各处偷听。见那楼檐下透出灯光,采花蜂尹亮提刀来至窗户临近,湿了一个小窟窿,往里一看,见屋内围屏床帐甚好,床上坐着之人,正是那白昼所见的女子,同两个丫环在那里说话。尹亮进了上房,即把两个丫环杀死,说:“美娘子,从白昼见你一面,无刻忘怀,你须从我片刻之欢!”那女子一听此话,说:“好贼人,杀了人啦!”采花蜂说:“你嚷,我连你也杀死!”一伸手抓住那女子,说:“从不从,快说呀!”那姑娘还是嚷。尹亮举刀欲杀,只听下面一片声喧,采花蜂要被获遭擒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八十六回 陈清捉拿采花蜂 尹亮夜入三圣庙
话说采花蜂尹亮拉着那位姑娘,连恐吓带央求。那烈女视死如归,大骂淫贼,说:“你这伤天害理之贼,还不给我退去!”
尹亮说:“好,你是不要命了!”一刀便把那姑娘杀死。他用粉漏子漏了一朵梅花,上落着一个蜜蜂儿,又提笔在粉墙之上写了几句诗,留下姓名。写的是:背插单刀逞英雄,云游四海任纵横。
白昼看见窈窕女,黑夜前来会美容。
豪杰有意求云雨,佳人薄幸太无情。
因奸不允伤人命,我号人称采花蜂。
采花蜂写完了字,投笔于桌上,往外逃走。方要走时,忽见对面来了几个查夜的人,连忙藏躲,候人过去,他才走了。
二府同知法福理次日早晨起来,肉跳心惊,行坐不安,正不知所因何事?忽见乳母刘氏来报,说:“老爷不好了,姑娘不知被何人杀死?”法福理听乳母之言,吓得面如土色,连忙带领从人,亲身到妹妹房中去,看是什么缘故?到了楼上,血腥之气透人鼻孔之内,见他妹妹和丫环的死尸仰卧于地。抬头一看,见墙上还有几行字迹。法福理看罢,立刻气得面目改色,大骂贼人。自己先派家人预备棺材,叫他们装殓起来。然后升堂,叫齐了三班人役,说:“来人,传捕快陈清、冯玉二人前来,派他二人办案。”衙役等答应,急速把两个大班头叫来。
那陈清绰号人称赛叔宝,冯玉绰号人称醉尉迟,二人练得好武艺,结交天下英雄,在本衙门充当捕快头目,办案拿贼,称为第一。今听老爷呼叫,连忙上堂,给老爷请安,说:“老爷呼唤下役,有何事吩咐?”法福理说:“陈清、冯玉,你二人乃头役之流,今日本府衙内,被采花蜂贼人杀死三条人命。我给你二人三天限期,定要拿住采花蜂淫威。他杀死丫环与小姐,还在墙上留下诗句。你二人如拿获贼人,本分府赏白银二百两;倘若你等不认真查拿,我定要从重处治。”二人答应,立时领签票出了衙门,回到下处,换好随身衣服,暗带兵刃,先在各处寻访踪迹,却并无下落。
二人无法可施,到十字街庆劳楼酒馆正面楼上坐下。那冯玉一生最爱饮酒,千杯不醉,他生得面黑,因此得了一个绰号叫醉尉迟。二人见酒楼上吃酒的人不多,方才坐下,跑堂的认得他两个,说:“二位班头来了,今有什么公事?”陈清说:“我出城探视我们冯贤弟,他最爱饮酒,不论在哪里都喝,你给我二人要几样菜,送上十壶酒来。”二人喝了几杯,心中闷闷不乐。陈清说:“冯贤弟,你我在衙门内总算数一数二的,今日这案就不好办。你想,这采花蜂是怎的一个绰号儿,你我也不知是男是女、是僧是道、是老是少,并未看见,怎么拿他?
就是采花蜂来了,咱们也不认识,这如何是好?”冯玉说:“大爷且喝酒,喝完了酒再想主意。俗语说的好,吉人自有天相,我不是说大话,这个贼人也不算什么英雄,杀了人留下诗句,是并无一人识他,我要知道他的面貌如何,他想逃走就比登天还难。”陈清说:“这话说的是,你我要认识他,拿他就如探囊取物,不费吹灰之力。”二人正说着话,忽见南边对面桌上,一个人站了起来,身高七尺,白净面皮,长眉朗目,俊俏人物,身穿宝蓝绸绉长衫,足登青缎快靴,在那边吃喝完毕,把大衫脱下来包在包袱之内,手中拿着小包袱,来到赛叔宝陈清、醉尉迟冯玉跟前说:“你二位方才所说之话,我已听够多时了。你二位乃本分府的班头,要拿采花蜂的吗?”陈清、冯玉二人说:“不错,你怎知道?”
那人说:“你二人认不认识采花蜂呢?”陈清、冯玉说:“我们并不认识这采花蜂是何人。”那人说:“二位要拿他,远在千里,近在目前。”陈清听到这里,一拉那人说:“朋友请坐,你必是认识此人,可带我二人一同前往,这要拿住他,我二人必然重谢。”那人说:“你不必拉我,我告诉你吧!”陈清放开手说:“请坐细讲,咱们三人且喝完酒去。”那人一阵冷笑,说:“我酒是用过了,你要拿,采花蜂就是我,我就是采花蜂。”陈清、冯玉二人听了说:“好,你算是好朋友,我二人正在为难,你打这场官司,我们好交朋友,无论怎么,都有我二人照应你。”
那人听到这里,说:“要打官司,我手中之刀却不愿意。”伸手抓刀,抡起就砍,陈清、冯玉抡起铁尺相迎。这二人武艺超群,与采花蜂三人杀在一处,把那些吃酒之人,都吓得各处藏躲。
尹亮跳下楼去,陈清、冯玉二人各摆兵刃说:“你往哪里逃走?”方跳至大街,正南来了苏永禄,一看那采花蜂尹亮从楼上跳下来,他把带子一掷,提刀赶将过来说:“采花蜂,你往哪里走!我必要结果你的性命,二太爷自上蔡县跟你下来,甚不容易。”采花蜂尹亮听苏永禄喊着过来,要帮助陈清、冯玉动手,急伸手掏出一只毒药镖来,照定那冯玉咽喉打去。冯玉连忙一闪,正中左肩之上,“哎哟”一声,倒于地下,不省人事。那时采花蜂便跑了。
陈清过来扶起冯玉,苏永禄也赶到说:“了不得啦!这是毒药镖,我家兄曾受他一镖,请人看过,尚不知生死。”陈清说:“兄台贵姓?是何处人氏?来此何干?”苏永禄说:“我姓苏名永禄,乃上蔡县班头,为捉采花蜂而来。他在上蔡县留下两条命案,我兄长中了他一镖,还不知生死。我奉谕前采拿他,见你二位与他动手,我赶奔前来想要把他拿住,不想这个朋友又被他所伤。未领教你二位贵姓?”陈清说:“我叫陈清,他叫冯玉,是本处的捕快头目。只因昨天夜间,衙内出了杀死小姐、丫环等三条命案,我二人奉老爷之命来拿采花蜂。我这二弟家有寡母,他要死了,便无人奉养。这镖打在肩头,你看全都肿了,这是毒药镖,我常听人说过,非胜家寨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不能治此镖伤。”苏永禄说:“这胜家寨在哪里?”
陈清说:“天下皆知宣化府黄羊山胜家寨,老庄主神镖胜英,收了些徒弟,都是有名之人。他死去了,今还有他的儿子,也有五六十岁了。神镖胜英这位老英雄,可算是有名的豪杰,他家有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,最能治这毒药镖伤等症。”苏永禄听了,说:“我去要点药来,你也给他请人调治才好。”陈清说:“我在这二府衙门等你,千万别过三天。他这镖也是胜家寨传授,打在四肢还轻,三天准死。你去吧,千万给求了药来。”苏永禄说:“你我一见如故,我无不尽心。”
他顺路出了保安,正往前走,忽见采花蜂尹亮在前面不远苏永禄不敢过去拿他,只在暗中跟随,看他往哪里去,再作计较。跟了有七八里路,见前面有一座古庙,里面有东西配房大殿,尹亮一下就窜进去了。苏永禄心中说:“他在这里很好,我自有主意。”转身向南,又来在保安地方,要上酒楼去访问陈菲在哪里住。只见从酒楼上出来一人,是差官模样,头戴纬帽,高提梁、通红缨儿,身穿蓝纱袍子,外罩红青纱八团的马褂,足登官靴,身高七尺以外,玉面朱唇,双眉带秀,二目神光满足,二十以外的年纪,精神百倍。他一见苏永禄便带笑问道:“苏二哥,你来此何干?”苏永禄听见叫他,一看却是粉面金刚徐广治。苏永福、苏永禄二人曾在徐胜家中会过的,今在此处见面,乃是故旧相逢。
书中交代:徐胜是从哪里来的呢?原来是彭公在宣化府参了王连凤,办了马万春,因偶染风寒,便上了一个请假的折子,派徐胜押折差入都。这是他从京中回头,皇上已有旨意下来,着彭公在宣化府养病,钦赐太医两名,赏假十日。徐胜带家人徐禄方才在保安用了饭,一出门遇见苏永禄,便问他来此何干?
苏永禄把上项之事全皆说明。又说:“采花蜂现今就住在古庙。”
徐胜说:“你为何不去拿他?”苏永禄说:“我不是他的对手,如何能成功呢?”徐胜说:“我帮助你。徐禄,你先拉马回宣化府等我交差,去吧!”家人答应去了。
这里二人又吃了一会酒,天色已晚,便各带兵刃,来至保安城外。走了有六七里路,已至这座古庙。只见满天星斗,等到大约有二更时候,二人就蹿上房去。苏永禄说:“我在房上眺望,看你怎么样拿他。你须要小心,他的暗器伤人,最是厉害。”徐胜说:“不要你嘱咐,我准给你拿住,不能让他跑了。”
徐胜跳下西房,听这屋内有人睡觉,进了西禅堂之内,黑暗中看不真切,只听炕上有人出气之声。徐胜过去按住,却被那睡觉之人抓着胳膊,把他夹在肋下,来至当院,先抡圆巴掌,打了他两个嘴巴,说:“混帐王八羔子,你采花采到吾和尚这里来了,吾把你狗头揪了下来。”徐胜听见说话的是蛮子哥哥欧阳德,连忙说:“别打,是我。”欧阳德说:“打的是谁?”徐胜说:“我是徐胜。”欧阳德听见说:“唔呀,你来此何干呢?”
苏永禄从西房跳下来说:“徐爷,你叫人打了。”徐胜说:“我给你引见引见,这是我兄长欧阳德,那是上蔡县的班头苏永禄,是来拿采花蜂的。兄长你从哪里来?”欧阳德说:“吾是上徐州下书信的,胜家寨胜奎的孙女,给我徒弟武杰为妻了。
我得了回信,昨天在这庙内,因身体倦乏睡着了,及至醒时,不见了包袱,连婚书回信全被贼人偷去,还在吾和尚帽子上印了一朵梅花,上落采花蜂一个。吾想他今夜必来,故作睡着了等他。”徐胜说:“这个贼真真可恨!”正说着,听见东屋上有人说:“呔!今有你大太爷采花蜂尹亮在此,已听够多时。你等哪个前来送死。”欧阳德、徐胜、苏永禄三人听见,齐拿兵刃要捉采花蜂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八十七回 采花蜂夜入胜家寨 苏永禄设计捉淫贼
话说采花蜂尹亮白天进庙的时候,欧阳德已在西禅堂睡着了,他便在东禅堂歇下。徐胜如往东禅堂去,准把那采花蜂尹亮拿住了。今夜尹亮在东禅堂听见外边有人说话,偷听多时,连忙飞身上房说:“呔!你三人要拿你大太爷,我要失陪了。”
欧阳德听说,眼都气红了,说:“哎呀,混帐王八羔子,你往哪里走,我来拿你!”这三人也飞身上房说:“你往哪里走呀!”
采花蜂尹声往北逃走,天色浑黑,道路崎岖,走了有三四里路,就从岔路上往北去了。追了几里路,也没赶上。欧阳德说:“吾也不能回千佛山去了。”徐胜说:“苏二哥,你我分手吧!我回至宣化府,禀明大人,派差官来拿他就是了。”苏永禄说:“我到胜家寨去,讨点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,好救那醉尉迟冯玉的性命。”苏永禄走了一夜,天色大亮,在一家饭店吃了早饭,便直奔胜家寨去,这且不表。
单说采花蜂尹亮连夜逃走,到了天亮,他把欧阳德的包袱打开一看,里面有二十两银子,一封书信,一纸婚书,是胜奎的孙女许给武杰为妻。尹亮想:“这胜家寨是把式窝儿,他的孙女儿必是千娇百媚,万种风流,我要到那里去探道,今夜晚图个乐儿。”尹亮来至胜家寨,在各处探明了出入路径。他站在庄门直瞧,哪知里面银头皓首胜奎正要带武杰上宣化府去听戏,方到门首,见那人贼眉贼眼,正往里瞧。胜奎便吩咐不必备马了,随带武杰来至书房。
武杰说:“祖父,你老人家为何又不去了?”胜奎说:“你方才没看见么?那照壁前站定一人,身高七尺,白净面皮,长眉朗目,手拿一个小包袱,二目神光透散,必是一个贪淫好色之徒。他来探道,今晚咱们必须预备。”先派李环、李佩把庄丁人等调齐了,共有一百三十七名,大家齐集大厅。胜奎吩咐道:“今夜要各自留神,一齐预备家伙捉拿贼人。你们安排好了,把灯盏放在盆底之下,听锣响为号。”众庄丁齐声答应,说:“我们大家预备就是了。”胜奎走到后面去告诉内眷,要大家留神,今夜有贼。又叫胜玉环姑娘夜晚留心,细防贼人。胜玉环有两个丫环,一名秋菊,一名碧桃,也都很有能为。今日三个人正在练习拳脚,听见她爷爷吩咐这话,三人齐声答应,暗作准备。
到了天晚,胜玉环吃了晚饭,坐在外间屋内,自己无事,把兵刃放在手边,说:“秋菊,你把净面水取来,我净了面,想要抚琴。”碧桃收拾香案,净手焚香,胜玉环便端正坐定抚琴。正抚到得意之时,忽然断去一弦,心中说:“这必是有生人偷看。”她一回头,见后窗户有一个窟窿,就知暗中有人偷看,便吩咐叫人来。丫环说:“姑娘有什么事?”胜玉环说:“我要到里屋更衣,你二人烹茶伺候!”碧桃说:“奴婢已经烹好了香茶,请姑娘用吧!”胜玉环说:“我换了衣服再用。”进了东间屋内,把簪环摘去,用手帕罩头,收拾好了,又换上铁尖靴,带上镖囊,摘下一把单刀来,把前窗支开,飞身出去,上房到了后面。往下一看,见一人正向屋中观看。胜玉环并不害怕,跳下房来,照定那人顺手就是一刀。那人一闪身躲过,说:“欧!那个女子休要动手,我久爱你姿容秀美,一见神魂皆消,我采花蜂乃有名英雄,你要与我结为夫妇,我绝不负你就是了。”
胜玉环一闻此言,气得粉面通红,说:“秋菊、碧桃,你二人快叫人拿贼,我来捉这小辈。”抡刀就剁,采花蜂用刀相迎。
二人正杀得高兴,听见正南上一片锣声。那李环、李佩点齐庄丁,与武杰等各执兵刃,来至前面,说:“快拿贼呀!”
采花蜂尹亮也知这胜家寨乃把式窝儿,恐寡不敌众,正在犹疑,忽见一条大汉来至面前,抡朴刀说:“好贼!敢来至胜家寨讨死,吾不能与你善罢甘休。”照定采花蜂就是一刀。尹亮闪身躲过,说:“小辈大胆!”把刀花一变,两三个照面,一刀砍在李环的肩上。李佩说:“好贼,休要伤吾兄长,吾必结果你的性命。”抡刀过来。武杰也提刀嚷着过来,说:“吾要你的狗命。”正在这时,胜奎带着庄丁人等也赶到了。采花蜂尹亮见难以取胜,心知久战必败,便把刀一摆,望北直扑花园而来。这里众人追着说:“好贼,往哪里逃走!”采花蜂把身一纵,藏在花果厅的后坡,见众人各处追寻一回就走了。大家回至前厅,胜奎说:“叫厨子给备点菜,咱们好吃酒。”
那胜玉环见贼人已经逃走,便把头上的手绸、耳环摘下,把镖囊、单刀也挂好了。又叫丫环把帐子里的被褥安置好,一个丫环手执灯笼,一个丫环搀扶着她,到茅房方便已毕,回房中安歇。胜玉环说:“你两人睡觉也要留神。”秋菊说:“姑娘说得是,我们把所使的兵刃都放在手下,倘有动静,也好帮助姑娘。”三人说着话,来到外间屋里。胜玉环见椅子上有两个男子的脚印儿,自己挂在墙上的镖囊与单刀,也都不见了,回头说:“秋菊,我那镖囊、单刀,都是你挂在壁上的,怎么不见了?”秋菊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胜玉环说:“这其中是什么缘故呢?”原来,采花蜂尹亮见胜玉环带着丫头上茅房里去,他在后窗户瞧得明白,见人出来,便把窗户一推,进入屋内,登着椅子把单刀与镖囊摘了下来,系在自己腰上。急忙中却把镖囊系反了,自己的镖囊口系在外,胜玉环的镖囊口朝里,动手时只有干着急,是不能掏出镖来的。他把单刀插在背后,听见院中的脚步声,知道是胜玉环回来了,便藏在床下,一语不发。胜玉环进屋就看见自己的兵刃不见了,便问秋菊。秋菊说:“这可是闹鬼儿,明明我挂在那里,为何没有了呢?姑娘,你看这边椅子上,还有男子的脚印,这是何人偷去了?”胜玉环说:“你们点上一盏灯,在各处都照照就是了。”
采花蜂尹亮这时一掀床头,从床底下钻了出来。胜玉环往院中一跳,把秋菊所用的刀先从桌上拿在手中。尹亮说:“美人还说什么?快从我共入罗帐。”胜玉环说:“淫贼,你往哪里走!你这里来,我与你誓不两立。”尹亮追至院中说:“美人,你趁此从我,你的镖和刀都已在我手中,你还有何能为?”胜玉环并不还言,气得抡刀就剁。那碧桃、秋菊两个丫环连忙鸣起锣来。前边银头皓首胜奎正与武杰谈心,听见那边锣声一响,便说:“不好!”连忙带兵刃与暗器,武杰也带上镖囊,带领李环、李佩说:“咱们快到后边,必是那贼又来了,吾是不能饶他的。”李环说:“方才被他砍了一刀,我上了铁扇散,伤已好了,今日必要结果这混帐东西。”胜奎来至后院,说:“好匹夫,你又在我这里搅哪!”胜玉环见祖父同武杰全到,她把刀一摆,跳出圈外,又回到房中换好了衣裳,出来与贼人再战。
那秋菊瞧见尹亮把镖囊朝里,知他掏不出来,说:“你们快拿他,他掏不出镖来了。他把我们姑娘的镖袋偷去,系在他的镖袋上,可是里儿朝外,他不能掏镖,你们快用暗器打他吧!”
那武杰眼都气红了,说:“我问你叫什么名字?你要是英雄,你就直说;你要不是英雄,你就不敢说。”那采花蜂尹亮一听武杰之言,说:“小辈!大太爷行不更名,坐不改姓,我姓尹名亮,外号人称采花蜂,今日特意来借盘费。”胜奎借着灯笼火把,瞧得甚是明白,说:“小辈!你白天在我门首探道,老夫就已知道了你。你今敢来这里采花,还充好人。你这无名的小辈,我今日拿住你,定要送官治罪,也叫你知道胜家寨的厉害。”采花蜂尹亮与小蝎子武杰动着手,又见众庄丁各带兵刃围绕上来,他知道这胜家寨不是好惹的,专讲打暗器,自己的镖又取不出来,只得说:“呔!蛮子休要逞强,我失陪了。”
武杰说:“你走不了,我非拿住你不算英雄。”紧紧跟在背后,二人相离有一丈多远,采花蜂上房,武杰也上房。二人蹿房越脊,到了东南角的围子墙上,采花蜂上墙跳出墙外。武杰也上了墙,见采花蜂就在眼前。武杰上前,将至采花蜂尹亮的背后,提起腿来一脚踢去,就将采花蜂踢倒,摔于地下。此时李环、李佩二人也赶到此处,先用绳子将贼人捆好,从西边大门进去,将贼人抬至大厅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八十八回 群贼聚会溪皇庄 苏永禄偷探贼穴
话说采花蜂尹亮跳出墙外,被武杰一脚踢倒,捆上抬至大厅,点上了灯笼,照耀得如同白昼。胜奎听见贼人已被拿住,立刻吩咐带了上来。家人抬至厅前放下,胜奎说:“这人不是采花蜂,你等拿错了。战了半天,还不认得那贼吗?你等来瞧,那个贼他是白净面皮,此人是黑脸膛,这就不对了。”那被捆的人说:“众位把我放开吧,我有话说。我是河南上蔡县的班头,奉县谕来拿采花蜂的。众位不信,我有海捕公文。”苏永禄便把在那三圣庙请徐胜捉采花蜂,在庙内遇见欧阳德丢了婚书之故,说了一番。胜奎把苏永禄放开说:“这倒难为你了。”
苏永禄说:“庄主,还求赏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二份,我有个朋友叫醉尉迟冯玉,他受了采花蜂的毒药镖伤。”胜奎说:“那采花蜂所练刀法和所打的毒镖,乃吾门中秘传,不知他是何人门徒?”苏永禄说:“此人来历我倒不知。我听人传说,传授毒药镖的,在南边就是神弹子火龙驹戴胜其,他传授了两个徒弟,并不知其姓名,或者就是他的门徒。”胜奎说:“戴胜其是门中弟子,我久已知道他出家了,为何又收下这个万恶徒弟,真真可恨!我给你拿药去。”胜奎至后面把药取来,苏永禄收下便告辞走了。来到保安二府衙门,找着赛叔宝陈清,把膏药给他去解救冯玉,下余之药便寄至家中救他大哥,这且不表。
单说苏永禄在各处访查采花蜂的下落,这天出了宣化府,奔怀安县而去。正走着,因天气炎热,想找个村庄歇息。只见正东林木森森,是所庄院,前有一座土台,上面站了十数个人,内中就有采花蜂尹亮。其他是青毛狮子吴太山、大斧将赛咬金樊成、赤发灵官马道青、赛瘟神戴成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、钻天鹞子段文成、赛李逵蒋旺,这伙人皆是江洋大盗。内中还有金刀将于景龙、燕子风飞腿袁天化、镇八方神镖孟小平,皆是飞檐走壁之人。苏永禄并不认得,心中说:“尹亮一人我尚且不能胜他,何况这些人我不免在暗中偷瞧,再作道理。“书中交代:采花蜂尹亮已从胜家寨逃至了溪皇庄。这里庄主叫花得云,乃北新庄花得雨的二哥。他也是裕王府的皇粮庄头,练得一身本领,爱交天下英雄。他手下有钻天鹞子段文成、金刀将于景龙、燕子风飞腿袁天化、镇八方神镖孟小平等,此四人也是江洋大盗,在溪皇庄保着花得云,结交天下英雄,后又来了一个赛李逵蒋旺,在此分赃。青毛狮子吴太山等也来投奔于他。如今采花蜂尹亮又投到了这里来。
苏永禄瞧得明白,找了个僻静之所吃了晚饭,心中说:“待我先去探庄,再去宣化府禀报钦差彭大人,求他给我派官兵,或派他手下的英雄亦好。”主意已定,收拾好便进了溪皇庄。
他飞身上房,在各处一瞧,只见灯光闪烁。他蹿房越脊,直向西行,到那花得云住房前后,共有一百五十多间。苏永禄正向前走,抬头见一片灯光,这里乃是一座花园,内有各种奇花异石,东南正房五间,花厅在东西配房,正西有望月楼、避暑庄、逍遥阁、安乐斋,暖阁凉亭、游轩跨院、蔷薇架、合欢楼、翡翠轩等各式奇巧景致。那花得云坐地分赃,乃有名英雄,今夜在北花厅给尹亮接风,商议如何害死彭公,给他四弟花得雨报仇,这是他的心意。苏永禄向窗内一瞧,见里面高矮、肥瘦、丑俊不齐,皆三山五岳英雄,四海九州豪杰。花得云正中坐定,说:“尹贤弟,你今来此,给我想个主意,替四弟报仇!我三弟在怀安,也知这信息,他派钻天鹞子段文成来此,约请各路英雄,刺杀彭公。”尹亮说:“这也不难,我同一个朋友到他公馆,夜内行刺,杀了他就算完了。”
这时,金刀将于景龙回头见窗户有个洞穴,料定外面有人,他性情粗暴,便嚷叫道:“众位不好了!后窗户有个奸细来暗探消息,快拿兵刃去捉奸细。”苏永禄听了,吓得全身是汗,心想:我今日死在溪皇庄了。他听见大厅上一乱,回头见一株大树,连忙上树藏伏,不敢出气。花得云这伙人来至外面各处一找,并无一人。段文成说:“于贤弟这是谣言,这里哪有人呢?我想咱在这里并未作案,有谁敢来暗探!”于景龙让众人说了一番,自觉没趣。大家回至大厅,齐说:“于大哥眼花了。”
那苏永禄吓得两眼翻白,后见众人入了大厅,他才慢慢的下来,心想:“三十六着,走为上着,我快上宣化府彭大人那里,请几位英雄来捉这些贼人。”正想着,忽见后面有一个人追了下来,心中更为害怕,说:“不好!有贼人追下来,这人脚程甚快,我须快跑。”自己在前跑,那人直追,他急了,见前面一个坟茔,内有跨栏墙,正中是宫门。苏永禄料想跑不了,便飞身跳入墙内,自己隐藏起来,不敢出去。他暗中从古钱窟窿向外一瞧,见那人围着墙向里直瞧,并不走开。他自己一想:“莫若走为上策!”想罢,飞身往外就跑。他才要逃走,只见那人过来一脚,便把苏永禄踢倒,按在地下,说:“你往哪里走?我以为你是英雄,原来是个无名小卒。”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八十九回 粉金刚暗探溪皇庄 苏永禄定计捉淫贼
话说苏永禄被人按倒在地下,那人说:“采花蜂,你这回跑不了啦!”苏永禄说:“你这人说话声音甚熟,我不是采花蜂。”
那人说:“原来是苏二哥!我是徐胜,只因我同你分手之后,至公馆见大人回明了,听说采花蜂还在各处采花,大人派我与水底蛟龙高通海、多臂膀刘德太三人来拿采花蜂,我白天访得明白,采花蜂就住在这里。我在这村内查访他的下落,忽见你从里面出来,我把你当采花蜂了呢。”苏永禄说:“尹亮正和群贼在一处吃酒,内有花得云等二十多人,我不敢动手,你要敢去,我便同你去。”徐胜说:“你头前领路!”二人又往溪皇庄而来。苏永禄说:“我给你在房上瞧着,见机而作。”徐胜说:“不用你帮忙,有我一人,足够杀这些贼人了。”
二人进了村庄,路北就是花得云的住宅。两人上房,又来至那所院落,听见里面正在猜拳行令,吃得甚是高兴。徐胜趴在后窗户,往里面瞧得真切,见花得云和钻天鹞子段文成二人在一桌谈心,正说到要上宣化府行刺。徐胜听得出了神,于景龙一抬头,又见后窗户有一个人影,急忙出去。徐胜早已知道,一锤正打在于景龙的面门,他呵呀一声,翻身在地,登时死了。
大厅众人各拿兵刃,来至后面。有人说:“小辈哪里走?”段文成抡豹尾鞭就打,徐胜急架相还。众人齐把徐胜困住。采花蜂掏出毒镖,一镖正打中徐胜左肩。徐胜受这一镖,只觉腰背发麻,浑身疼痛。他不敢恋战,忙把锤花一拨,打出圈外,飞身上房,蹿房越脊逃至墙外。众人往外就追,说:“别放走了他,务要把他拿住,碎尸万段。”
徐胜中镖之后,头眩眼黑,两腿发软,恨不能一下飞上天去。他慌不择路,走了四五里之遥,后面追赶之声渐远,见路北一座古庙,便推开庙门入内,把闩插好。他疼得全身是汗,用身子倚着山门,听众贼追至这里,齐说:“往这里跑来的,他如何能跑得如此快,我等尚须留神,往下追去。”花得云说:“他跑不远的,藏在庙中亦未可定,你我进至庙内看看有没有?”尹亮说:“他已然中了毒药镖,就是让他逃走了,三天也得烂死。”众人又追了有四五里路,不见徐胜下落,只得回头说:“如今饶他,让他落个全尸。”赛李逵蒋旺说:“你等先走,我要出恭。”众人说说笑笑,一同往西走了。徐胜在庙内,听众贼从大道上过去。他因镖伤疼痛不止,大骂贼人道:“采花蜂这狗娘生的,我无故受他一镖,想不到竟死于此地!只是公馆没人知晓,无人给我报仇。我堂堂正正奇男子,轰轰烈烈大丈夫,一旦死在匹夫之手,万不能同他甘休,做鬼也要拿他等报仇。”蒋旺出完恭,走至这里听见徐胜在庙内大骂贼人,便拿钢斧走至山门说:“小辈,你藏在这里,我把你掏了出来。”
徐胜听到有人说话,因伤痛不能转动,说:“谁人推门?”蒋旺说:“我名蒋旺,外号赛李逵。”他连推了几下,推不开门,便说:“我不从山门进去,我跳墙过去吧!”飞身跳进庙去。徐胜是站不起来了,瞧那贼人身高七尺,面如刀铁,黑中透亮,粗眉怪目,手拿加钢斧。徐胜说:“欧!蒋匪你是朋友,快拿斧子过来,给我一斧子了帐,咱二人结个鬼缘,你可别送我上溪皇庄凌辱我。”蒋旺说:“好!你既说到这里,我就给你一斧子吧!”过去刚要砍,忽听大殿有人说话:“小辈!休伤白虎星君,吾神法宝取你!”蒋旺吓了一跳,一回头见白花花一宗物件,扑奔面门而来,要躲也躲不开了,扑哧一声,正打在面门,“哎呀”一声倒于地上。
徐胜抬头一看,见大殿上出来一人,赤身露体,扑奔过来把蒋旺捆上。徐胜一看那人,却是水底蛟龙高通海。徐胜说:“高大哥!你救我回公馆,快去胜家寨给我求点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,好救我这条性命。”高通海说:“别忙!我先把他衣服剥下,我穿上了然后再说。”
书中交代:高通海因奉彭大人之命,派他同刘芳、徐胜来拿采花蜂。三人分手后,高通海走有七八里路,见路旁一片苇塘,有几人在那里洗澡。高通海走得全身是汗,也想洗澡,便把衣服脱了,跳下水去。那些洗浴之人,皆不敢向深处去。高通海施展分水法,蹲入水底,洗完上来,见那几个洗浴之人已踪迹不见,衣服也没有了。心想,这一下可坑了我啦!他不敢进村,候至天晚才出了苇塘,见正北有座山神庙,他推山门进去,其中并无僧道,便把门关上,倒在供桌上睡着了。方才徐胜同蒋旺说话,把他惊醒。见到徐胜要被蒋旺杀死,连忙把供桌上的铁香炉照定蒋旺说:“休伤白虎星君,吾神来也!”一下正打中蒋旺,被他按倒捆上,把衣服剥下来自己穿上,只是靴子太小穿不得,趁着他未醒过来,先把他的口堵上,又把徐胜送至大殿台阶之上。心想:贼人回去,见少了一人,必要来找,我且把山门开了,把他立在山门内,我藏在他身后就是了。高源一瞧蒋旺脸上血污怕人,又给他抹了一把香灰,站在他的身后把斧子抡动如飞。
且说花得云等众贼回至庄中,单只少了蒋旺。众人说:“莫非他漏了单,给人拿去了!”旁边孟小平说:“我找他去。”
忙奔至山神庙,听山门内呕了一声,不觉吓了一跳!只见一人披发抡斧,嗷嗷直叫。孟小平打了一个冷颤,掏出镖来,照定那人就是一镖,正打在蒋旺心上,登时身死。高源扶住死尸不让他倒下,又把双斧耍了起来。孟小平说:“真怪!这一镖既已打中,为何死尸不倒,我看看去。”才走至山门外,见死尸向他一倒,躲避不及,被那死尸压倒了。高源趁势一斧,便把孟小平耳朵劈掉半个。他捆上孟小平,把蒋旺尸体送在庙内,又把孟小平的靴子脱下,自己穿上正合式,再将孟小平的发辫拆开,让他站起,自己躲在他身后耍着斧子。
这时村上又来了采花蜂尹亮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,他三人来至七贤祠,听山门有鬼叫,见一人散了发,耍着斧子。
尹亮掏出镖来,照那人就是一镖,又把孟小平打死。高源将尸身向外一掷,说:“呔!吾神来也。”吴铎、武峰二人,吓得往外就跑。尹亮说:“不必跑,我自有道理。”他用刀就砍,高源用斧急架,三人便杀在一处。高源哪里是尹亮的对手?高源说:“你是何人?爷斧下不砍无名之鬼。”尹亮说:“大太爷姓尹名亮,外号人称采花蜂。你是何人?”高源说:“我姓高名源,表字通海,人称水底蛟龙高法官是也!专会勾魂请将,我一念咒,叫天兵天将前来捉你。”说着直往东走去。尹亮一动手,就知高源不是他的对手,便往下直追,说:“小辈,你不必吓我。”高源说:“看你怕不怕,我高法官要念咒了!”他嘴里唧呱几声说:“值年太岁快来帮我!”正走在树林之中,忽听空中有人说:“我值年太岁是也!采花蜂休想逃走。”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回 神手将拿获淫贼 赤松林路逢众寇
话说尹亮追至林中,听空中说“吾神来也!”便吓得回头就跑。高源本是造谣,只见树上跳下一人,是个紫面的男子,甚是面熟,一时却想不起了,便说:“朋友,你是谁呀?”那人说:“高兄弟不认得我了,咱们皆河南人,你在上蔡县剿灭宋家堡之时,我曾见过尊驾。我是令尊大人的徒弟,名叫苏永禄,你忘了不成?”高源说:“好!你我千里有缘,你从哪里来的?”苏永禄就把已往之事说了一番。二人正谈着,那边尹亮早听得明白,说:“好!”飞也似的来至这里,抡刀就砍。二人哪里是他的对手,只累得全身是汗。忽见大道上来了七八个骡驮,四个人夫,两个骑马之人跟着,在朦胧月色中看得甚真。
其中一人,见那边有三人厮杀得难以分解,说:“三庆儿,你瞧那边是路劫么?咱们去看看。”
原来大道上的来者,是神手大将纪有德,他要上宣化府去发点果子卖,顺便要提拔提拔他儿子,叫他跟着彭公效力当差。
他知道要到大同府拿傅国恩,非他不可,故此带领儿子同四个庄丁,押着驮子,一来散逛,发卖果子,二来要见大人。这时走至溪皇庄,瞧见那大道上有三个人动手,叫把驮子站住,立刻带了他的儿子三庆儿、学名叫纪逢春、人称打虎太保的摆刀过来一看,原来是高通海同一个面生之人,正与采花蜂动手。
他抡刀过去说:“高源不必害怕,我来拿这淫贼。”高源见是纪有德,说:“姑父,你老人家同逢春兄弟快来拿这淫贼呀!”采花蜂正在戏耍高源,忽见来了这父子两个帮手,武技纯熟,也不容他有掏镖的工夫,走了几个照面,被纪逢春照定他胸口就是一锤,把他冲了个筋斗,将他捆上。高源说:“还须一位至胜家寨去,求点五福化毒散、八宝拔毒膏,因徐胜被尹亮打了一镖,现在七贤祠还不知死活。”纪有德说:“这镖伤万不容缓,我去胜家寨找胜奎二哥,我二人是素有往来的。你们去两人先把徐胜背至公馆,我正午必到。”又叫苏永禄把尹亮跟这驮子送至宣化府衙门。
苏永禄押着尹亮走了二里之遥,忽见眼前有一伙贼人,跳出来说:“站住别走,你等作什么的?”四个庄丁吓得不敢言语,苏永禄也知道寡不敌众。段文成说:“别走,我等瞧瞧!”
众贼一找,从驮子里面找出采花蜂来,把绳子一抖打开,吃了几个杏儿,便同尹亮去了。四个庄丁说:“苏大爷,怎么不同他动手呢?”苏永禄说:“我一人岂是众人的对手。”正说着,纪逢春、高源背徐胜来至此处。苏永禄说:“不好了!尹亮被人抢去了。”纪逢春说:“为何不去追他?”苏永禄说:“我因寡不敌众,不敢同贼人争锋。”三人无奈,叫庄丁护送骡子,到了宣化府,天已大亮。
神手大将纪有德同武杰来至公馆,先给徐胜上了药。高源把溪皇庄之事回禀了大人。彭公说:“把纪家父子叫上来。”高源出去,带了纪有德来至上房。纪有德请过了安,说:“大人此去大同府,如有用我之处,我必前来,还求大人提拔我父子。”
彭公说:“如有相烦之处,必请台驾协助。”就赏了纪有德一桌酒席,派高源相陪。大人写了一封信,派人给宣化镇,叫他引兵剿灭溪皇庄。此时张耀宗已接印多时,便即日带兵前往溪皇庄。这时花得云已闻风串众潜逃,只查得七贤祠内有尸身二具,交地方官掩埋,率众回归,禀明了彭公。
纪家父子告辞去了,徐胜伤痕已好。大人交代各地方官严捕贼人,即日起身到了怀安,住进公馆。知县杨文彩前来参见大人。彭公说:“这里乃关外之地,尔等要各处留神,暗访采花蜂等贼要紧。”次日,彭公未曾起马,就听人传言,这怀安县采花蜂闹得很厉害。大人说:“这贼为民之害,我给你等三天限,务要拿住贼人。”徐胜、武杰、高源、刘芳四人答应,各带兵刃,暗地探访。四人分为四路,这日并未回来。
高源、刘芳在各村镇庵观寺院全皆访到,并无贼人下落。
次日回至公馆,见管家彭禄眼都哭红了,说道:“不好了,大人昨夜不知哪里去了?”二人一听,吓得魂上九霄,忙至上房内一看,见墙上还写了几行字:彩霞独立站云端,花花世界美名传;风声一动伤人命,钻水取火并非难。
天下绿林皆恨你,鹞拿赃官报仇冤;子时三更来至此,盗去贪官十豆三。
高源、刘芳看罢,正在为难,徐胜、武杰也回来了。听说此事,急得目瞪口呆。徐胜说:“此事不好办,你我四人往各处去找。”次日天明,吃了早饭,高源、刘芳往西北,徐胜、武杰往东南走去。
单说高、刘二人,走了八九里,在道旁林中歇息。刘德太说:“这事你我该落什么罪名?”高源说:“大人若找不到,你我到官皆是剐罪。”刘芳说:“要是剐罪,咱们不如上吊死了。”
高源说:“上吊不如抹脖子好。”刘芳说:“也好,你先抹吧!”
高源说:“抹脖子怪疼的,你我跳河吧!”刘芳说:“你会水,跳河你凫水走了,我却死了。”正说着,高源说:“你看那面采花蜂来了。”刘芳抬头一看,见正南来了三个骑马之人,内中有两个皆是少年人物,白净面皮,身穿蓝绫绸大衫。二人上前说:“呔!你等从何处来的,快下马受死。”只见当中骑马的人说:“你二人可是高源、刘芳,来此何干”二人一看,见那人身长七尺,身穿蓝绸大衫,四方脸,花白胡须,六十余岁,精神百倍。二人忙上去行礼,认得这位姓褚名彪,人称金刀铁背熊。因保了一支镖,上大同交去,带领八臂哪叱万君兆、赛时迁朱光祖二门徒,要至口外访个朋友。他们走到这里,遇见高、刘二人,说:“你等在这里作绿林买卖了我听人说,你们现在彭公面前当差,可真么”二人说:“是。”褚彪说:“你二人当差,来此何干”刘芳说:“叔父要问,一言难尽,我二人自保大人,升了千总之职。前日到这怀安县,查访此地有个采花蜂尹亮,在各处闹得很厉害。大人派我四人查捉淫贼,不料昨夜大人却被贼劫去。我等回公馆得此消息,来至这里寻找,还没有下落,预备在此上吊。叔父可知此处有绿林中人否”
褚彪说:“此处倒有一位,他同大人无仇,皆是自家人,姓贾名亮,人称花驴贾亮,我同你去问他一问。”他五人一直往西,到了梅花岛蓬莱山庄贾家。贾亮正要出去,听到有人叩门,叫家人开门出来一看,原来是故友褚彪带了高、刘、朱、万五人。
见礼已毕,在北房落座。褚彪把前事一说,贾亮摇首说道:“这里绿林尚有谁呢”忽听屋内有人说:“爹,你忘了,那墙上贴的名帖,想是他吧”不知此人是谁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一回 怀安县盗寇劫钦差 蓬莱庄贾亮定巧计
话说贾亮听褚彪之言,正在思虑,听见女儿贾金花说:“爹,你忘了,那墙上的名片,他就是绿林中人。”贾亮见名片上写的是“花得雷”三字,便想起霸王庄来,说道:“那庄上绿林英雄不少,庄主花得雷练得一身好功夫,招聚江洋大盗,曾请我入伙。他家有招贤馆,广聚天下英雄。大哥花得霖远走他方,并无音信,至今踪迹全无,二哥花得雷,老三叫花得云,四弟花得雨已被彭公在北新庄杀了。他招纳各路绿林,要给四弟报仇。他家离这里有六七里路,周围有四五里,院内有些埋伏。”
刘芳说:“他家有什么能人?”贾亮说:“我全不知名姓。”褚彪说:“你我今夜去到他院内探探再说。”
万君兆、朱光祖二人保着镖先走了。四人吃了夜饭,各拿兵刃,直奔霸王庄而去。天有初鼓,贾亮在行走之间,忽一个筋斗栽倒,不能动弹。三人连忙过来说:“你老人家怎么了?”
贾亮说:“我有个心疼病,今日又犯了,我实在不能前往。”又要高、刘二人送他回家。二人没法,背起贾亮回蓬莱山庄去了。
褚彪径自走入庄内,正在各处寻找,忽然足下一绊,翻身栽地。
串铃一响,庄丁跳出来把褚彪捆上,送至大厅。褚彪破口大骂。
花得雷说:“来人,给我乱刀分尸。”旁有钻天鹞子段文成说:“这人莫非褚大哥吗?来至此处为何?”褚彪说:“我访友至此,听说霸王庄有绿林中人聚首,夜来探访,不料却被拿住。”
段文成说:“你没保镖,就留在此处吧!”褚彪说:“庄主威镇口北,久仰大名,幸见尊颜,三生有幸。”花得雷说:“老英雄乃侠义之人,我等多多得罪。”褚彪说:“皆是自家人,不见怪的。我探得一事,现在查办大同的钦差,手下广有英雄,庄主要多多留神。”花得雷说:“敬请放心,彭公已被我拿了。”褚彪说:“想必要分尸万段,替四庄主报仇。”花得雷说:“正是!”
书中交代:彭公是怎样被他捉来的呢?因那夜大人在公馆灯下看书,闻见一股异香,登时昏迷睡去。外面采花蜂尹亮、钻天鹞子段文成二人进来,把大人背上就走。尹亮说:“且慢!
你我留几句话在此。”说着,提笔在墙上写完了,背起大人便直奔霸王庄。花得雷忙叫人先把大人监在八宝弩箭亭内。众人齐集大厅,花得雷兄弟齐说:“今日这事,众人想想该怎样办?”
众人听了,也有说杀的,也有说放的,其说不一。袁天化说:“彭公乃当朝一位钦差,难道就如此丢了,那些差官不来找吗?
倘或找来,这小小霸王庄能敌多少官兵?大兵一到,玉石俱焚,必须从长计议才是。”花得雷说:“无妨,我杀了他也没人知道。即便知道,我去投奔大同画春园。那里正招兵买马,图谋大事,杀了他也代傅国恩除此一害。”这时旁边出来一个家人,说:“依奴才之见,莫如先监了他,等他的差官来找,将他等全行拿住,如拿不住,再作区处。”花得雷说:“也好!你派四个人看守就是了。”
那家人下去,来至弩箭亭,把大人救醒,说:“大人好哇?
你不认得我了?”大人说:“这是何地?我为何来至此处?”
那家人把上项之事一说。彭公说:“你是谁呀?”家人说:“我名朱桂芳,保定人,大人前升河南巡抚时,误走连洼庄,我要救大人,未得其便,走漏了消息,也没敢回去,便逃至这里,不想在此相会。大人只管放心,你可写封信,我给你送到公馆,自有人来救。”大人说:“好!”朱桂芳取来文具,大人写好信,说:“你到我公馆内,交给高、刘二人亲收为是。”朱桂芳自己怀了书信,又取来一壶茶,一匣饽饽,请大人用完。
天色已晚,大众都在前厅吃酒,褚彪问道:“未知是否杀了彭公,给四爷报仇啦?”花得雷说:“还未杀。”心想:这人莫非来探彭公下落的?不妨试试他。又说:“老英雄看是杀了好,还是放了好呀?”褚彪说:“捉虎易,放虎难。放走了他,若调官兵前来也有不便,不如探听风声,再作道理。”花氏兄弟说:“也好!”天晚各自安歇。
次日天明,家人朱桂芳来说:“大爷寿辰快到,今年朋友又多,奴才请示如何备办酒席,我好先去办来。”花得雷说:“我都忘了,你到帐房去,叫他按例照办。”朱桂芳答应,带了钱来至怀安城内,找着钦差的公馆,在门首说:“烦众位入内通报一声,就说我来投信,找高、刘二位,有紧急事相商。”
正问着,见高、刘同欧阳德自蓬莱山庄来了。差人说:“这一位姓高,这位姓刘。”朱桂芳说:“我有机密大事求见,并有字柬,二位请看。”高源说:“你跟我来。”四人同至上房,武杰、徐胜正在为难,见他们来了,说:“高兄访得怎样?”高源说:“有信。”未知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二回 朱桂芳公馆送信 定妙策共破贼巢
话说高源接了信,朱桂芳把自己的来历,从首至尾细说一番,众人才知大人的下落。拆开信来一看,上写道:字谕高源等四人知之:我因深夜看书,为贼所愚,身陷死地。幸遇家人朱桂芳,设法护庇。今遣伊送来一纸,汝四人见字,不可声扬,须定妥策,救我出得贼巢,再拿叛盗可也。慎重!慎重!
年月日彭友仁谕众人看完,说:“你家主人本月十六日生辰,我等自有妙策,你在里面,务必接应才好。”朱桂芳答应去了。
欧阳德说:“我去求人相助,在他生辰那天,咱们扮作打花鼓的进去,但须有些女子,好叫他不疑,只是贾亮父女,还嫌太少。”正自忧愁,张耀宗来了,与大家见过礼,忙问:“大人在哪里?”高源说:“别提了!”就把已往之事一说。张耀宗说:“咱们须定一高策,救他才好!昨日旨下,命我补授大同总镇。我今带了家眷,及岳父蔡庆老夫妻同来此处。”欧阳德说:“这下好了,叫贾亮父女,同你岳父母,还有二位贤妹,暗藏兵刃,好去捉贼。”忙派人去请贾亮、蔡庆。不一会,众人皆到。贾亮说:“候他生日那天,我去拜寿,蔡老先生你同女眷扮作走马戏、唱女戏的,高源、刘芳保着大人,徐胜、武杰敌住采花蜂,张耀宗知会本地官员,领兵在村外哨探,锣响为号,你我同家眷进去捉花氏兄弟,内里还有褚彪相助。”分派已定,贾亮把女儿接来,给窦氏引见,与蔡金花、张耀英相见,彼此心投意合。
一夜无话。次日,窦氏同三位姑娘各带兵刃,上了两辆太平车。蔡庆同贾亮先至霸王庄,早有花氏兄弟及尹亮等出来,迎入北大厅落座。挂灯结彩,热闹非常。花得雷说:“老英雄乃世之豪杰,今得相见,三生之幸也。”贾亮一一问了姓名,见了褚彪,装作不知。贾亮说:“我知庄主今日寿辰,特来拜祝,并送上马戏一班,有些女子武技甚好。”花得雷说:“又叫老英雄花钞,实在心感。”便让家人去把唱马戏的叫进来。家人答应出去,少时同了些女子进来,都在二十上下,长得千娇百媚,万种风流。此时花得雷同尹亮神魂飞荡,心想:“这样的美人,我从未见过,今天留下一个才是。”花得雷说:“美人,先来陪我们吃酒吧!”
蔡庆说:“呔!狗徒休要作梦,我铁幡杆蔡庆是也。今日官兵已至,儿辈快拿众贼啦!”说罢,一摆虎头钩上来,钻天鹞子段文成、燕子风飞腿袁天化敌住蔡庆。尹亮抡刀直奔张耀英,夫人用刀相迎。滚地雷刘清、一条枪景顺、机灵鬼龙大奎三人,直奔窦氏和贾赛花、蔡金花。吴太山与黄毛吼李吉等也各拿兵刃动手。褚彪、贾亮说:“好!我来结果你等这些不知王法的贼。”抡刀相助蔡庆,与众贼杀在一处。
且说龙大奎见这些人正在动手,自己便跳出圈外,要去刺杀大人,以除后患。他到了后花园八宝弩箭亭,说:“呔!你等看守之人,快把门开了,我奉庄主之命来杀狗官。”朱桂芳一听大惊,说:“龙大爷,我等奉庄主之命在此看守,他说非他来叫开门,我等不敢开,否则庄主要我等之命呢!”正说着,房上跳下一人,抡刀照龙大奎就是一刀。龙大奎抬头一看,忙用刀相迎,说:“你是何人?趁此通名。”那人说:“我乃水底蛟龙高通海是也。”说着,一刀就把龙大奎砍倒。朱桂芳把门开了,刘芳背了大人,高源引路出了后园。
内里花得雷见势不好,说:“我命休矣!你我不如逃走,再约朋友报仇可也。”花得云说:“二哥,家内都有家口,如何能走?”二人正在议论,家人来报宅院已被官兵包围。采花蜂见势不好,跳出圈外,方上房跳出墙外,见那边过来一人,说:“淫贼!往哪里去?今日这里就是你尽命之所。”尹亮回首一看,乃是苏永禄。尹亮说:“你乃我手下败将,还敢前来送死。”
苏永禄说:“你别说大话,我有人拿你。”说着,背后跳出一人,照尹亮就是一掌。尹亮一闪身要想逃走,已被这人伸手抓住了,说道:“唔呀!你这王八羔子,往何处走?”先按倒在地,打了几掌,说:“苏永禄,你先将他扛回公馆去吧!我助众人捉那些余党去。”欧阳德来至前厅,他一说话,吴太山等人便不敢交锋,全都逃走了。这里花氏兄弟与刘清、景顺四人被获,众官兵拿了四十多名余党,大家回到了怀安县。
彭公早到,先请众人相见。欧阳德已经回山,不辞而别了。
众人齐集上房,大人说:“为我一人,累众义士吃这辛苦。”就认了贾赛花、蔡金花作为义女,各给纹银百两。褚彪、贾亮告别。张耀宗和蔡庆也告辞上任去了。大人派高源等五人看守尹亮,明日审案。用了晚饭,再把朱桂芳叫过来,说:“你回家呢,还是愿意跟我当差?”朱桂芳说:“我那年不敢回家,是因不知武连死活,现家内尚有老母妻子,我也不能不回家去。”
大人说:“我给你白银五百两,等我剿了贼,再赐你一些逆产。”
朱桂芳答应下去。大人甚为困乏,上床和衣而卧。天有二更,由房上跳下了钻天鹞子段文成,用刀把门拨开,抡刀照大人脖项就砍。不知彭公生死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三回 审淫贼完结大案 诛恶霸公颂清平
话说段文成正抡刀要杀大人,不妨背后有人托着他的胳膊,他的刀就坠落于地,被一脚踢倒,用绳捆上。大人惊醒,一睁眼却见高源按住一人。大人说:“高源,他是何人?”高源说:“大人安歇,我等皆不放心,故此在外面巡查,便看见此贼前来行刺。”大人说:“带他下去,明日再审。”大人心想:高源粗中有细,我必要提拔于他。
次日,怀安县来给大人请安。大人吩咐:传怀安县的三班人役,各带刑具伺候。不多时,俱已齐备。大人吩咐带上花得雷、花得云来,两边威喝一声,二人跪在阶下。大人说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花得雷说:“我名花得雷,他是我胞弟花得云。”大人说:“你今年多少年纪,在霸王庄住了几年?”花得雷说:“旗人是正蓝旗汉军,裕王府内包衣人,三十六岁,在花家庄居住。”大人说:“不是叫霸王庄吗,怎么说叫花家庄呢?”花得雷说:“旗人那庄子,原名花家庄,因我有些财产,请了一些看护宅院的人,他们时常在外面欺人,故此外人就呼为霸王庄,我已把这些人散去了。”
大人说:“你既把匪人散去,为何还窝聚江洋大盗,将本院背在庄内,私劫长官,罪不容诛。”花得雷说:“那是段文成所为,我并不知。”大人吩咐把他二人带下,把捕获的余党传上。不多时,尹亮、刘清、景顺三人跪下,大人问了口供,全都招了。又吩咐带刺客上来,大人说:“你叫甚名字?行刺本院,是被何人所使?从实招来!”刺客供认,说:“我叫段文成,山海关人氏,我因庄主被获,来此报仇,不想遭擒,只求速死。”大人说:“你同尹亮将本院劫去,是何人指使?”段文成说:“我奉庄主之命来的。”大人命把花得雷带上。不多时,花得雷传上,大人说:“你窝聚大盗,坐地分赃,劫抢钦差,拒捕官兵,行刺大臣,目无王法,从实招来,免得皮肉受苦!”花得雷见众人已供,料想不能活命,也就招了。
大人把折子写好,连供单奏上一本。过了几日,圣旨下来:花得雷凌迟处决,花得云、尹亮等一并凌迟处死示众,余党均着就地正法。彭朋随地访查民隐,认真负责,钦赐“忠君爱民”
四字。在事出力人员,高源赏给游击,以都司尽先补用;刘芳即用守备,加都司衔;徐胜候补守备;武杰以把总用。大人谢了恩,把苏永禄叫上来,说:“你也该回上蔡县销差。”苏永禄说:“我回去销差,到家看看兄长,就回来当差。”大人赏了他一百两银子。又把花得雷家产抄没入官,给了朱桂芳五百两银子,众人全都有赏。所有一干人犯,由知县监斩,枭首示众。
次日,大人坐轿动身,前呼后拥,往大同进发。这日到了大同府,早有本处官员来迎接大人,入了公馆,吩咐请总兵张耀宗前来相见。长班去不多时,张耀宗进来,给大人请安。大人说:“我前派你探访画春园,是甚样式?”张耀宗说:“傅国恩实是反叛,在大雄山修了座画春园,方圆有三百里。守南山口的是赛霸王周坤,守东山口的是小二郎铁丸子张能,二人皆有万夫不当之勇。他招聚兵马,分为二十四营,安排甚为严密,难于剿捕。”大人说:“你管带多少马步军队?”张耀宗说:“门生管马队一千,步队四营二千,共三千人。”大人说:“你每日勤操,候我调用!”张耀宗答应下去。彭公吩咐武杰白日睡觉,夜内巡查。又命高、刘、徐三人,明日改扮访查画春园,务要将事办得妥实,不可荒唐。三人答应下去,天色已晚,各自安歇。
次日,三人换了衣服,出了大同府,向西北行去。三人走了二十多里,来至一处村庄,约有二百多户人家,坐北向南,周围是月牙河,两岸种植垂杨,南边有一道小桥,北边是五间楼,店号“五柳居”。三人进店登楼,要了些酒菜,至日夕算了帐,又问明了上画春园的路。三人来至东山坡上,说:“咱们在此分手,五更天仍须在此相会。”
三人分手后,徐胜到了山根之下,一直向西,来到了画春园界墙外面。他蹿身上墙,见里面楼台殿阁,乔木参天,群花吐秀。徐胜跳下,往里走去,见一道粉墙,有四扇绿屏门。他进了屏门,见这院落甚为宽大,正北高楼五间,灯光闪闪,听屋内有人说:“你们别睡,咱喝酒吧!今日大人同一位新来的九花娘在望月楼喝酒,那九花娘生得千娇百媚,万种风流,比那些姨太太好加百倍。”
徐胜进了北院门,登楼一看:北边靠墙是一张八仙桌,桌上摆了几样菜儿,正中坐定一人,年有三十七八,面如紫玉,环眉阔目,东面坐的桑氏九花娘,旁边站着一个丫头。徐胜想:进去拿他二人,解至公馆,必是一件奇功。才要用手掀帘,只见那丫头走至东间屋内,托了一盘果子,放于桌上。徐胜看的不假,大喊:“淫妇、乱臣,休要逃走!”他一掀帘板进去,见那九花娘、傅国恩立起身来,往东间掀帘入内。徐胜伸手要抓,只觉足下一沉,扑通一声,从地上落了下去。
原来这楼是傅国恩新造的,安设的皆是一些假人,有走线。因知道彭公那里能人不少,必暗派人来探访画春园,先安放好了,专等拿人。方才那丫头进去,托出一盘果子,放在桌上,这都是削器。徐广治上了楼门,足下踏着弦子,身落下去,被人拿住。要是被千斤坠打着,更休想活命。那屋上落下来的,名叫翻天印,正堵着那个窟窿儿。徐胜坠入网兜,不知生死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四回 众英雄三探画春园 刘德太中计被贼获
话说徐胜落到了他人的撒地紧身落网兜之中。楼下有四个人轮流值夜,听见铃子响,忙过来把徐胜捆上,说:“伙计们,把他带至门外,明日回禀大人。”徐胜明知准死,便不住口的大骂贼人。
再说刘德太自分手之后,他由东南往北,见到一座贼营,更鼓齐鸣。又向北走了有三里路,见这画春园围墙高一丈六尺。
他飞身上墙,站在上面,向东一看,见那里是一片宅院。纵身跳了下去,忽见眼前有一个人立在树后,他向前走,那人也向前走。刘芳向前紧追,那人到了东北院,便从屏门进去,把门插上。刘芳也跳下墙来,见这院落是三合房,明三暗五。他见那人进了此房,就拉出单刀,追至北房内,忽然身子竟落在翻板下面。那板下是七八丈深的山涧,里面多有毒蛇,这个埋伏,就叫水涧板房。那看板房之人,共有十名,为首的头目,名叫冷二,绰号冷不防,正同伙计在一处吃酒,听到串铃一响,便知是拿住人了。立刻把走线接住,用挠钩把他钩住捆上。
再说高源同刘芳分手后,他下了边墙,见西边一带白墙,朱门绣户,他推门进去,听见上房内有人说:“来人倒茶!咱们大人既要人马招齐,才可起手,何必如此招摇?今日听说钦差来了,我必禀明大人,叫他派人前去暗探。我今日还听说,大人又收了青毛狮子吴太山、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双麒麟吴铎、并獬豸武峰、金鞭将杜瑞、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,还收了个桑氏九花娘,同他很是对味。”高源在窗外向内一看,是一个三旬以外的男子,白净面皮,西面一人是一个二旬以外的男子,此二人都是傅国恩的心腹,一个叫田永禄,一个叫柳万年。高源看得明白,忙转身向外走去。刚有一箭之路,忽见前面有一个人,高源想:我来追这小子!高源追的紧,那人走的紧,高源追的慢,那人也走的慢。高源说:“我听人说,这园内削器不少,我今可要留神!”他紧紧跟着,只顾追那木人,却不防足下有个浇花用的水井,自己竟身落井内。
这三人来探画春园,全都中了埋伏。
次日天明,傅国恩升了集贤堂,请各位英雄早宴,共商大事。待九花娘梳洗之后,也要出来陪侍。这集贤堂是九间大厅,十分宏敞,堂下一百名亲军护卫,都是少壮男子,手执鬼头刀分列两旁,堂上还有人役伺候。少时,周坤、张能、朱荣、何玉同着吴太山等人,齐至集贤堂内,说:“寨主在上,我等有礼。”傅国恩说:“众贤士请坐。”家人送上茶来,众人吃茶。
傅国恩说:“我等在此啸聚,共图大业,无奈兵微将寡!今有彭钦差奉旨来至大同府查办事件,他手下能人不少,我意欲派人前去密探真情,又不得其人,我实无主意,众位有何高见?”
金毛虎朱荣、铁太岁何太二人说:“寨主既要探访真情,派我二人前去探访明白,回来给寨主送信就是。”正在纷纷议论,便有望月楼家人前来禀见,又有水涧板房家人冷二来见。傅国恩说:“把他等带上来。”外面那两个家人来至集贤堂内,说:“禀寨主得知,昨夜小人拿住两个奸细。”傅国恩说:“把那奸细带了上来!”家人把徐胜推上,站于阶下。傅国恩问道:“下面站的何人?”徐胜说:“我是徐胜老爷,你等诡计多端,要杀要剐,任汝自便。”傅国恩说:“你是彭钦差的差官吗?”徐胜说:“然也!你这无父无君之人,该把我怎样呢?”傅国恩一听,气往上冲,吩咐护卫把他乱刀分尸。不知性命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五回 徐广治辱贼骂盗 高通海出死得生
话说徐胜被人拿至集贤堂,傅国恩问了三言两语,便命人乱刀分尸。徐胜一阵冷笑,说:“我视死如归,死后也落个流芳百世,总算为国尽忠。我是堂堂正正奇男子,轰轰烈烈大丈夫,不象你这叛国逆贼,食君之禄,不能致君泽民,竟甘作叛逆,上辱祖宗,祸及本身,量你这小小弹丸之地,乌合之众,天兵一至,必是玉石俱焚!当今圣上聪若尧舜,德配天地,四夷来朝,八方宁静,五谷丰登,万民乐业,汝官居总戎,乃作此叛逆之事,父母被辱,妻子蒙羞,终身遭人唾骂,百世厌弃。
你只管处死我吧!我虽死犹生。”傅国恩又命把刘芳带上来。
刘芳也是破口大骂。傅国恩说:“既是彭朋一党,全皆杀死。”
旁有九花娘说:“寨主不必动怒,先把他二人看押起来,候余党全都拿住,一并杀之,再不然候出兵之日,杀他祭旗。”傅国恩说:“也好!”便派小头目史永得把他二人收在桃花坞内。
九花娘的心中,仍是出自爱怜徐胜的旧情,她还想着在鸡鸣驿时,徐胜已然应允了她,愿结为夫妇,却被小方朔冲散了。他今日既已被擒,暗中叫傅国恩不杀二人,是为救徐胜,还想同他结成夫妻。
再说高源身落井内,自己定了定神,听这水是向东流去的。原来这井是引的山涧之水,预备作浇花之用,东南用板闸住。
高源过去把木板提起,窜身出去一看,那夹涧之中皆是青石。
自己向东方泅水走了一里之遥,看看哪边可以上去。高源上来一看,天已四更了,就跳上墙向东走去。忽听林内有一个人自言自语说:“那毛二也该来了,天已四更,我二人奉了巡捕营朱寨主之命,派我俩到大同府去密访真情实据。”高源借月光看得甚真,便过去说:“你姓什么?”那喽兵见到高通海,吓了一跳,说:“你是谁呀?我看着甚是眼熟,想不起来了。”高源说:“我叫出追高,你叫什么?”那喽兵说:“我叫郎青,是巡捕营的巡捕兵,今日派我同毛二去探访彭钦差的消息,我在此等他来一同前去。”高源说:“他是哪营的?”郎青说:“他是奋勇营何寨主那里派来的。”高源抽出刀来,便将郎青一刀杀死,把他的衣服剥下自己穿上,又摘下了腰牌配在自身,把他的尸身扔在山涧之内。方才收拾完了,忽听西边叫道:“郎大哥呀,郎大哥!”高源说:“毛二弟,你来了。”那毛二看见高通海就发愣,说:“你是郎大哥吗?不对啦!”高源说:“毛二弟,你忘了我啦?咱二人在一起扫过雪堆,我叫郎二,我兄长犯了病,叫我来替他。”毛二想了半晌,细看高源,穿的也是本园衣服,这才说:“二哥,我看你可眼熟,一时想不起来了。”高源说:“不早啦,你我走吧!”二人出了山口,走了七八里,便谈得心投意合。
此时天色大亮,已来至大同府的北关外。二人找了一座酒饭馆进去,在一个僻静之处落座,要了些酒菜,喝酒谈心,甚为快活。高源是有心把他灌醉了,他却以为高源是出自真心,便尽吐肺腑。毛二说:“郎二哥,你是交朋友的人,当下咱们都是骑虎难下之势,傅寨主他自无主意,现又被九花娘所迷,闹得他一点主意都没有了,我也是进退两难之人。”高源说:“我看寨主也是不能成大业的人,第一件不能容人,第二件不能用人。贪淫好色,大事难成。咱们还是见机而作。”二人吃喝已毕,出了酒馆,来至公馆。高源说:“你站在这里等我,我先进去细探虚实。”高源到了里面,见武杰正站在那里漱口,连忙说:“武贤弟,你快派人把公馆门外站立的那人拿进来审问,他名叫毛二,是画春园的奸细。”武杰出去,便把毛二拿来捆上。
高源到上房给大人请安,大人说:“你等同去探画春园,为何就你一人回来,他二人哪里去了?”高源把三人分手入画春园之事细说一番,又说已拿住一个奸细,候大人审问。彭公说:“来人,把他带了上来。”外面立刻带毛二来至上房,跪在大人面前。彭公说:“你叫什么名儿?”毛二说:“小人叫毛二。”彭公说:“你是作什么的?”毛二说:“我在画春园当雇工。”彭公说:“你只管直说,本院绝不罪你,你若不说实话,即用严刑。”那毛二吓得心神不定,说:“但求大人开恩,我实说了,小人是大同府人,自幼父母双亡,独身无依,就在总镇衙门充当更夫,后来他因克扣军粮,逃至万山之中,修了座画春园,招兵买马,意欲谋反,小人前进无路,后退无门,今日派我来探听消息,被大人拿住,只求大人开一线之恩,留我一命。”彭公说:“带他下去,我破了画春园之后再放你吧。”
随即吩咐请总镇张耀宗前来。
家人去不多时,张耀宗来了,先给大人请安。彭公说:“你可坐下,我同你有话商议。昨日我派三人去探画春园,今日才回来一人,他说那贼人在里面设了各样削器,徐、刘二人被擒,不知死活。我想这事甚不容易,必须调大兵剿灭,方可成功。”张总兵说:“大人如奏请大兵前来,倘或贼人知音远遁,大人便有妄奏不实之罪。依我之计,不如先发一支兵至那里巡山,看他动作如何?他若摇旗擂鼓,我等即可同他交锋,胜则擒贼,不胜再奏请大兵前来,不难一鼓荡平。”彭公说:“官兵人少,如直入贼穴,第一件不明地理,第二件寡不敌众,还须访求高人,知道这画春园系何人所造?该如何破法?方可成功。”正说着,只见武杰进来,给大人请安说:“大人不必着急,这座画春园系何人所修,有人知道。他乃是我的舍亲,住在宣化府黄羊山寨,姓胜名奎,人称银头皓首,当年黄三太就是他父亲胜英的徒弟。今日还同我提起画春园之事,说到当初布置之人,他是知道的。”大人说:“甚好!你去请他到这里来。”
武杰答应下去,至外面把胜奎请至上房。彭公见他年过花甲,仍精神百倍,便说:“老义士请坐。”胜奎说:“有大人在此,万不敢坐。”彭公说:“你我道义相投,知己之交,可不拘朝廷之礼。”胜奎落座,家人看茶。彭公说:“老英雄乃当世豪杰,今我来至大同府,系因叛贼傅国恩叛反朝廷,招聚兵马。
但因画春园内埋伏不少,该当如何破法?老义士当有妙计。”
胜奎说:“大人不必忧虑,这傅国恩此时反情已露,大人可先请能人,定计破他埋伏,外面用官兵围之,再派能人分四路擒拿漏网之贼。”彭公说:“老义士此论甚妙,无奈不得其法,不知此位高人现在哪里,能破这画春园的机关?”胜奎说出一人来,有分教:豪杰共施惊人艺,忠良大展补天方。
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六回 审淫贼罢结大案 侠义女探画春园
话说银头皓首胜奎正与彭公商议破画春园之策,胜奎说:“大人要破画春园,自有一人可用,他住家在狼山纪家寨,姓纪名有德,人称神手大将。”彭公说:“不差,前在宣化府他曾提说过的,我至大同府如有用他之处,叫我给他一信。老义士既然知道他能破贼,就烦老义士前往一行,不知尊意如何?”
胜奎说:“大人可修书一封,我去请他。”彭公写好信,交给胜奎带走了。
张耀宗随即告辞,回至衙中,同夫人蔡氏闲谈说:“今日我在公馆,听妹丈徐胜昨夜探画春园去了,三人只回来一人,不知吉凶如何?这事不大好办。”夫人说:“我也听父亲说过,这画春甲真如天罗地网一般。”夫妻在内室说话,不想却有人偷听,正是那姑娘张耀英。她因丈夫两日未回,心神不定,今日知道兄长到公馆去了回来,便想来探个虚实。方走至上房,听见兄嫂二人正谈到三人去探画春园,至今才回来一个高源,那二人不知吉凶如何?姑娘听了,心中一动,至亲莫如丈夫,我不免去探访一番。
姑娘回至房中,带上各样暗器,换上铁鞋,背插单刀,暗暗出了上房,飞身上屋,蹿房越脊,顺马道跳下城去。走了七八里路,天色昏黑,借着星斗之光,施展陆地飞腾之法,顷刻已至周坤大营,只闻刁斗互击,警卫森严。过了大营,来至画春园界墙,见园内树木荫深,楼台罗列自己扔了块探路石,听落了实地,随着跳了下去。又见眼前一片芙蓉树,东北竹墙,当中一所房屋,甚为高大,正北是一座四望亭,高九丈有余,上边安装玻璃,内置桌椅条凳。她心中说:“这所花园不小,当初修建时也布置得很好。”向北走了一里之遥,见一片桃林,中有一所院落,灯光闪闪,内有更夫正在吃酒。姑娘在窗外,用舌尖湿破窗纸,向内一看,见那几个更夫猜拳行令,正吃的得意洋洋。内有一人说:“五位贤弟呀,我史永得不是说大话,我每日喝酒,永没醉过。今日你我坐在一处,应了古话啦,酒逢知己千杯少,话不投机半句多,你我必须多喝几杯。”另有一人叫印大海的说:“史头儿,你也是个明白人,这酒儿不可多喝,恐怕误事。”史永德说:“这东西是我最爱的,你叫我别喝,你就不是朋友了。”印大海说:“你我奉命看守拿获之人,或有人前来暗探,那如何是好!彭钦差手下能人不少,不可不留神!”史永德说:“不要紧,你不必多虑。”侠良姑听得明白,到了北边屏门之内,见院中空无一人,拔出单刀向地下一使劲,并没一点动作。又慢慢走至台阶之上,见屋门紧锁,侠良姑才要伸手去把锁打开,忽从左边廊檐上飞下一双抓来,把她两个肩头抓住,不能转动。忽然门锁落下,门儿开放,由屋内出来一人,青面红发,二目有电,身披彩衣,手拿绒绳,一伸手就把张姑娘抓住,用绒绳捆上。姑娘吓得通身是汗,如今被人拿住,不能再出此画春园了。又想:我是个女流,如落于贼人之手,不得落一个好死。
正在为难,忽自正南飞也似来了一人,先用刀把飞抓绳割断,把飞抓起下来,那自行人儿有两个轮子,便自行进去,并不管张耀英。姑娘细看,是嫂嫂恶魔女蔡金花赶来,她才放心,说:“嫂子来得正好,你先把我绒绳解下。”蔡金花把绒绳放开,二人下阶,侠良姑说:“嫂嫂怎么知道追奔前来?”蔡金花说:“妹妹你可吓死人了,我同你兄长正谈心,你房中的丫环来说,你带兵刃走了;你哥哥也急啦!我忙把你亲家母叫起来,我同父亲说,是你来探画春园啦!我等也没法,你兄长便带兵刃追了下来。至画春园内分成四路,我不敢紧走,只可慢慢的来至桃花坞,见你在这里,我也不知削器如何破法,就用刀割开绒绳儿,把飞抓起下来。”侠良姑说:“嫂嫂不可入屋,怕有埋伏。”蔡金花说:“你我到外面去,找我父母同你兄长,一同回去吧!”张耀英说:“也好!”二人到了外面,各处寻找蔡庆、窦氏、张耀宗三人。
且说张耀宗同蔡庆分手,处处留神,在各处访查徐胜、刘芳的下落。走了有半里之遥,见绿柳成行,北面有七八间敞亭,那亭内灯光隐隐?张耀宗想要过去看看,忽见那面来了一只白狗,摇头摆尾,扑奔而来。他连忙闪在一旁,那狗一张口,就放出十枝诸葛连珠弩来。他用力照定那狗的脊背就是一刀,喀嚓一声,分成两段,原来是一个木狗,肚内安着诸葛连珠弩,甚为奇巧。他自己着急,不知妹妹现在哪里,一则骨肉连心,二则她是个女流,倘落在他人之手,如何是好?又向前走了五六里,见前面一带界墙,墙内北房七间,屏门四扇。张耀宗至屏门之内,见台阶下有一片埋伏,自己慢慢用刀试着,走了七八步远,又见屋内纱灯悬挂,灯烛辉煌,内有各样摆设和八仙桌。东面坐着之人,正是那傅国恩,西面是妖女九花娘,二人对坐饮酒,旁有一侍女伺候,桌上放着各种果品菜蔬。张耀宗看罢,进了北大厅,方一伸手,足下一沉便坠入坑内。内有四人看守,每日一换。今日值班人姓吕名祥,他同三个伙计用绳把张耀宗捆上,说:“咱们去禀明前边巡捕头目吴太山,他是咱们寨主的好友。”张耀宗说:“你等四人是傅国恩的什么人?
你家主人乃朝廷的总兵,竟甘心叛逆,不久天兵一到,玉石俱焚。”吕祥说:“你姓甚名谁?”张耀宗说:“我姓张名耀宗,外号人称玉面虎,该杀该剐,任凭于你。”吕祥说:“你不必多说,自古及今,胜者为王,败者为寇,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也,有德者居之,无德者失之。我带你见见我家巡捕寨主去。”四人推张耀宗来至上面,先把翻板扣上,然后抬他到了西北那所院落。
吴太山、吴铎、武峰三人,奉傅国恩之命,巡查奸细。天有二更之时,方要带护卫去查夜,忽见手下人来禀告说:“今有万木林内看守之人,拿住一个奸细,始至此处,请你老人家发落。”吴太山坐在上面,吩咐带人上来。四个人抬着那人来至北大厅,吴太山早看见是张耀宗,眼都红了,说:“张耀宗,你也有今日,我前在河南紫金山受你这厮羞辱,不想你今日也落在我的手内,你也是大数已尽,活该我来替大寨主周应龙报仇。”又吩咐说:“你等快把他绑在外面将军柱上,给我开膛摘心,我今夜要多吃几杯酒,正想喝一碗醒酒汤。”手下人答应,把张耀宗绑在柱上,把木盆放在面前。有个喽兵,三旬以外的年岁,把衣服掖好,系上围裙,拿一把牛耳尖刀,来至张耀宗面前,说:“来人,先拿一桶水来,照定他头上浇一下。”那家人来至跟前,举起水桶,浇了一桶水。张耀宗说:“好贼!你只管来用刀,给我一个快些吧!”那家人说:“听招呼吧!”先把衣服给他解开,手执牛刀,照定张总兵前胸就是一刀。不知性命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七回 群雄共探画春园 英雄谈笑破削器
话说玉面虎张耀宗被青毛狮子吴太山拿住,绑在木柱之上,那手下人拿牛耳刀照定前胸就刺,张耀宗只是闭目等死。不想家人方要刺时,由房上飞下一镖,正中那家人背心,立刻身死。
此时从房上跳下一人,身高六尺,膀大腰圆,面若傅粉,仪表不俗,头戴青绢帕罩巾,手提单刀,跳下来说:“唔呀!
混帐王八羔子!”来者正是小蝎子武杰,因在公馆听高源说徐胜被他人所擒,心想徐胜是自己的救命恩人,他今被画春园所擒,心甚不安,便换好衣服,带上兵刃,立刻出了公馆,顺路走至山边,爬上山来,借着月色,只见山左山右都是陡壁石崖,由此直上西北,见画春园就在目前。他顺路下去,心中说:“我一进画春园,必须处处留神,如落贼手,就不能救我徐大叔了。”
他蹿房越脊,处处留心,走了七八箭远,眼前灯光闪闪,来至切近,见下边灯光一片,有一个人手执钢刀,正要开张耀宗的膛。武杰掏出一只镖来,照那人就是一镖,登时身死。自己跳下来被口大骂,说:“唔呀!你们这些混帐王八羔子,自河南屡次助恶叛逆,我不能与你等善罢甘休。”说着,抡刀就砍。
吴太山说:“好一个大胆匹夫!你自己前来送死,我不拿住你,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。孩子们,鸣起锣来,知会各处。”便一摆老虎钩相迎,他欺武杰一人,足以取胜。吴铎也拔刀相助。
武杰一人寡不敌众,正在为难,忽由屋上跳下四个人来,先把鸣锣之人杀死,然后赶了过来,前面一人说:“武杰你不必害怕,我蔡庆来也。”后面的说:“吴太山,你老太太金首蜈蚣来也。”武杰留神一看,原来是蔡庆夫妇同蔡金花、张耀英二人。
因蔡金花救了张耀英,二人回头走了不远,就遇着了蔡庆夫妇。四人见面,共叙所见之事。蔡庆说:“不好!咱们先回去,明日候纪有德来时再作道理。此地是他修的,他必知底细,我等不可冒险找祸。”
张耀英心中不愿回去,却也知道这画春园的厉害。四人言明,这才向东走至一所宅院之外,忽听里面人声喊叫,锣声响亮。蔡庆吃了一惊,说:“不好!这锣声一响,恐怕贼众齐来,你我要受贼人之害。”四人蹿上房向下一看,见吴太山、吴铎、武峰三人,率领四十名喽兵,正在那里迎战武杰。那武杰独战群寇,并不害怕。蔡庆跳下去把鸣锣之人杀死,窦氏母女同张耀英三人也跳下房来。蔡金花先砍断绑绳,把张耀宗放了,然后夺了一口刀,夫妻二人同众贼动手。
吴太山见事不好,手下人又因未经大敌,都已跑了,这里没有传锣,各处也不知道,他无奈一捏嘴,吱儿一声暗号,同吴铎、武峰先钻入北上房,把门紧闭起来。
众人知道这里有埋伏,也不敢向里去追,便出了院落。
张耀宗说:“你我既已身入虎穴,必须救出他二人才是。
他二人现在不知生死,若要知道准信,也可设法救他,才是道理。”蔡庆说:“方才我听张姑娘说,他二人在桃花坞内被人看守,你我先至那里拿住更夫,细问明白。事不宜迟,迟则有变,你我快走!”五人来至桃花坞内,听见更房内有一人正自说话,已带着八分的醉意,说:“你等都睡了,也不打更去,我史永得打更去。”他拿起一个梆子,一溜歪邪的出了更房,要去绕弯打更。
他连手内梆子也拿不住了,扔在地上,两只眼迷迷离离的正走着,忽然倒于就地,被张耀宗按住,说:“小子,你叫什么名字?这所屋内,有被你等拿住的彭大人差官,快早说实话!若不说实话,当时结果你的性命。”史永得说:“好汉爷!饶我的命,我实说就是了。你要不放开我,我死也不说。”张耀宗说:“我放开了你,你要跑了,我去找谁呀?”史永得说:“你老人家只管放心,我不跑。”张耀宗说:“你说实话吧,再不说我给你一刀。”史永得说:“我告诉你吧,这北房是有埋伏的,一进门便有滚板、翻板,东间屋内收着一个姓徐的,一个姓刘的,你们从东边窗户进去,救出他二人吧。”张耀宗把史永得捆上,说:“你受点委屈吧!”又给他把口堵上,放在西边无人之处。
张耀宗来至东窗口,把窗户打开进去,见徐胜、刘芳二人坐在北边椅子上,绳捆两臂,双足套在地上窟穴之内,不能转动。他先把二人绳扣割开,然后把地下的木板移开,把二人口中所堵之物掏了出来。说:“张大人你来了,我等真是再世为人,可惨可惨!我二人打算今生今世不能同你见面了,想不到今夜绝处逢生。”张耀宗说:“妹丈和刘兄,你二人不知,我今夜也几乎死在贼人之手。”就把自己之事说了一遍。二人听了,各各嗟叹!三人从窗口出来,天已四鼓。
蔡庆等四人看见徐、刘二位,立刻见礼。蔡庆说:“你我今夜不能进他的内宅院子,天已四更,我等先回公馆禀明大人,调齐官兵,候纪有德来再为办理。”众人方才要走,又听见正北当中八卦团城之内锣声大作。不多时,东西南北,四面八方,锣声不绝。各处灯笼火把,松明亮子,照耀如同白昼一般。蔡庆说:“不好,你我快走!听这八方传锣,必是吴太山回明了傅国恩知道,你我莫若走为上策。”众人向南,直走到南界墙外,忽听正北一片声响。蔡庆说:“不好,我等快走!”张耀宗、徐胜两人向南边一看,只见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日,那边山口有二百名喽兵一字儿排开。当中一人,姓周名坤,绰号人称赛霸王,身高八尺,膀大腰圆,项短脖粗,面如锅底,环眉大眼,二目神光满足,头上青绢帕包头,身穿青小袄,腰系青褡包,精神百倍,手使浑铁棍,重有八十斤,立在当中,说:“呔!你等这些该死的囚徒,往哪里走?我等候多时了,你等休想活命。”此时画春园角门大开,吴太山约会群寇,已带飞虎兵三百赶到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九十八回 侠良姑镖打周坤 纪有德献策定计
话说蔡庆等人来至南山口,有周坤率领喽兵,各执长枪大刀,截住去路。刘芳一见,气往上冲,拿刀跳过去,说:“小贼,你休要逞能,待我刘老爷结果你的性命。”抡刀就砍,周坤举棍相迎。刘芳抽回刀分心就刺。周坤用棍向外一磕,刘芳躲避不及,被棍将刀打落,连忙回身就跑。蔡庆跳过去,一摆虎头钩,二人又杀在一处。只听正北人声喧嚷,天翻地覆。张耀英说:“不好!你看画春园余党来了。”蔡金花回头一看,见是吴太山同吴铎、武峰三人。
他们由画春园前巡捕房内地道中逃走,至北有一座八卦团城,是傅国恩的家小、亲丁人等居住。内分八门,暗设机关。
前有三门:头道门是金眼骆驼唐治古、火眼狻猊杨治明、金鞭将杜瑞、花叉将杜茂这四个人把守,外有听差的门房;二道门是红眼狼杨春、黄毛吼李吉把守;三道门是锦毛虎李祥把守。
三道门内有八卦亭子九间,那便是傅国恩的议事之处。吴太山来至头寨门,见了唐治古、杨治明说:“你这里有多少兵,快些鸣锣聚众。我那里来了七八个彭钦差的手下人,我三人寡不敌众,被他等杀败了。”杨治明说:“杜贤弟,你二人看守寨门,鸣号调队。”那八卦城头道门有五百名亲兵护卫,又有一百名该值的,这里一棒锣响,人皆传齐。吴太山说:“你等队伍已齐,跟我来!”他率领众军,同唐治古、杨治明、吴铎、武峰五人,追出画春园的南角门外,见眼前人声鼎沸,蔡庆正同周坤交手。
侠良姑张耀英一回头,见后面追兵来了,心中着急,伸手掏出一只镖来,照定周坤打去,正中他的左肩,“哎呀”一声,拉棍往回就跑。刘芳也掏出墨羽飞篁,照定喽兵就打。蔡庆等人各摆兵刃,冲入贼队,只杀得东倒西歪,尸横山口,血染草红。
吴太山等来至这里,张耀宗、蔡庆、武杰、徐胜、刘芳、窦氏、蔡金花、张耀英等早已出了南山口,直奔大同而来。天色大亮,他们进了北门,张耀宗兄妹、蔡庆夫妻自回他镇台衙门去了。徐胜、刘芳、武杰三人来至公馆。那高通海正在门首站立,见他三人回来,心中大喜,说:“你三位回来了,我实不放心。”徐胜说:“好险呀!我同刘爷几乎死在他人之手。我等先去到上房见大人,不知大人可曾起身么?”高源说:“已然起来了,众位去吧!胜奎今日五更天就起身走了,去请神手大将纪有德来此,共商破那画春园之策。那里面的削器埋伏也不知共有多少,闹得我们心神不安,我那日落在井中,也实在可惨。”徐胜说:“你落在井内,如何能出来的呢?”高源说:“兄弟你不知道了,吉人自有天相,那井原是借的山泉,向东就是一道涧,我从涧中逃出,还拿住一个奸细,名叫毛二,我把他带至公馆,也算一件奇功。”徐胜说:“还是你正走红运,这些事多叫你遇着了。我等快去见大人吧!”
三人来至上房,大人刚净完了面,彭禄儿在一旁伺候吃茶。
一见他三人进来,大人这才放心。三位给大人请了安。彭公问徐胜、刘芳说:“你二人探访画春园的情形,为何今日才回来呢?”徐胜说:“卑职等奉大人谕,去至画春园暗探动静,见那里面楼台亭阁不少,我上了他的望月楼,见那当中坐着一人,象是九花娘,正同一人在楼上吃酒。我进去拿她,不想那楼板却是活的,把我翻落在下,被他拿获。”大人说:“你既被擒,怎么能回来的呢?”徐胜说:“我被他擒,自想必死。他把我绑在画春园当中的八卦团城内,那里有大殿九间,傅国恩同盗寇在座,被我破口大骂。他并没有杀我,又把我同刘芳押在桃花坞内。昨夜张耀宗、蔡伯父等人才把我等救出来。”彭公说:“此时画春园贼人不少,为何尚不起手?”徐胜说:“贼人手下兵丁不少,如今大概是被九花娘之色所迷。他那座画春园也赛过铜墙铁壁,天罗地网一般,如何能把官兵放在心上?”彭公说:“趁此时贼人未起手,就调官兵扫除他吧!”徐胜说:“大人不必多调官兵,只要虚张声势,派张耀宗把他标下所有的兵丁调齐,然后再设计破画春园,未知可否?”
正在纷纷讨论,忽见彭寿儿同胜奎进来给大人请安。彭公说:“老义士你还去吗?请坐吧!”胜奎说:“我并非是不去,只因昨日奉大人谕,今日大早五更天就起来备马,领了家丁上纪家寨去请纪有德,不想走至半路,正遇纪有德父子带着家人前来大同,要助大人共破画春园,拿获叛贼。此时已经来到,要面见大人。”彭公说:快把纪老英雄请进来。家人出去不多时,见纪有德父子进来,先给大人请安,又同众人相见问好。
大人说:“老义土!你前日帮助拿获逆贼采花蜂,我甚佩服老义士的智勇过人。今来收伏画春园的贼人,无奈我手下众人全皆被伤,无可出力,久仰老义士英名远振,真乃当代英杰,不知目下有何妙法,可破贼人?”纪有德说:“多承大人夸赞,我实无能。今蒙大人吩咐,万不敢辞。所议之事,不宜过迟,迟恐有变。大人这里共有几位英雄?”大人说:“他们有四五个人,如不够用,张总兵处还有他的亲戚蔡老义士,可以请过来商议。”大人即派人去请大同总兵同蔡老英雄前来。
不一时蔡庆来到,大众叙礼已毕。大人说:“纪老英雄,还是你出一个主意,想那万全之策才好。”纪有德说:“那画春园的山南,有个山口子,东方也有山口子,这两处大人必须派兵把守,先给他看着。他的那些喽兵,都是无业游民,不能成其大事,只须精兵三百名即可收伏。大人必须派精明强干之员,方可成功。”彭公说:“就命大同总兵张耀宗,着他派兵前去。”
纪有德又说:“大人还须派精明大员,列队在东南两座山口子作为接应,先取了山口,以惊贼心。”彭公说:“再派张耀宗的兵去攻打就是了。”纪有德说:“他今叛反,现有盟单总帐,花名册子,收在那八卦团城之中。那里有一座迎春阁,在阁内天花板上的悬笼龛中,就是总帐和削器。那里靠北墙的一张桌子是活的,不知道的去盗盟单,脚一登桌,即被人捉住。总帐就在那里放着,如要过去,必须先拉那八仙桌子,从那北墙便出来两个自行人儿,手执钢刀向地上砍来。不知道的去探画春园,瞧见迎春阁上有盟单总帐,只要一贪便宜,一登那桌子,桌子即往下一沉,同地板相平,两只足正被套住,那两个木人便过来抡刀砍死为止,休想活命。不知谁敢去盗盟单,也好按名捉拿,若无人敢去,我另有主意。”粉面金刚徐胜说:“我可以去盗得。”纪有德说:“武杰、纪逢春,现有柬帖一纸,派你二人照此柬行事,可成一件奇功。又说:“蔡老英雄、高源、刘芳,你三位可以同我挑选一百名精壮之人,明日一早同我去破画春园,探明道路,共捉傅国恩、九花娘等。”众人答应。
大人见他调度有方,心中甚喜,吩咐彭禄儿预备酒席,给纪义士接风掸尘。彭禄儿答应下去,立刻在配房摆好酒席,纪有德、胜奎、蔡庆三人共坐一桌,高源、刘芳、徐胜并众英雄列座,大家开怀畅饮,彼此谈心。天晚安歇。次日天明起来,纪有德便领了众人去破画春园。不知该当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